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教育的拿来主义

鲁迅的《拿来主义》,是这学期上的最后一课。文章写得有趣,也刻薄。鲁迅的刻薄,藏着他的盼望。鲁迅希望大家对于他国的事物,能敢于拿来:好的,如电灯,自然要用;不好的,如鸦片,也要看看有无可取之处,因为可以当药用;再不济的,如烟枪,百无一用,也能放在博物馆里警示后人。

总之,一不能自以为是,二不能抱残守缺,三是一定要自己去“拿”,因为送来的东西未必是好的。

这些话,鲁迅80年前说的,但放在今天也还有价值。今天的中国早已不再是80年前的羸弱、贫乏了,但他国也没有止步——今天最发达的国家,仍是80年前的那几个:美、英、法、俄、日……

教育,好像也还是这些国家好——当然,俄罗斯不知道,几乎没介绍过。但我们这几年挺自得的,因为几次PISA的胜利,而且,连英国人都来学我们的数学课了。英国的教育,应是比较严格的。Pink Floyd的歌《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(墙上的一块砖)》,批评的就是英国的教育。

“墙上的一块砖”,大概跟“做工作的螺丝钉”差不多意思——估计有夸大其词的地方,但艺术是对现实的批判,有这种艺术,总是因为有它所对应的事实。可见,英国之所以对我们的教育感兴趣,一方面是我们的学生数学成绩确实比他们好,另一方面,也因为他们大概不太反感我们的教育方式。

当然,关键是,他们过来拿了。我们也要这样才行。

先从小事拿起。最近读到一个刚刚到日本生活的中国妈妈的文章,写的是日本小学的日常琐事:“商讨通学路。老师拿出跟会议桌一样大的地图,上面贴满了五颜六色的标签,每个标签上都有孩子名字。这张图拿出来到时候,我们真是被震惊到了,原来每个孩子上学走的路都要由学校确认。”

还有一些别的事情,比如她的孩子日语不好,老师会专门来陪她学习、做游戏。比如刚进小学,老师会认真地教孩子打招呼,大声说你好。

这些都值得我们去拿。虽然我们的学校都在抓人文关怀,抓文明礼仪,但效果并不怎么好。学生见了老师,打招呼的是少数。相对应的,小学门口有学生值日,喊老师好,也很少见到老师回应。

现在有一种说法,西方,特别是美国的高等教育厉害,但基础教育还是我们的好。如果是中国的基础教育再加上美国的高等教育,那一定是无敌的了。但美国集中了全世界的精英,居然没有想到这个妙招,真是可惜。而且,高等教育已经是国民教育的顶端了,根是扎在基础教育里上。美国的高等教育厉害,根子还在基础教育厉害。我们的基础教育到底怎么样,看高等教育就能知道。现在清华北大都在争创世界一流,其实,基础教育不动,那一流也是暂时的和浮在表面的。可惜,大家并不是真的关心基础教育该怎么办,大学一方面呼喊基础教育改革,一方面请中学校长开会,合影时还是会请某某中学这样的高考大户坐在中间,以示重视。

不改变理念,或是,仅仅口头上说说,却没有落在实际的行动上。所说和所做不一致,最不好。到最后,大家都不相信还有什么更好的模式。

要办好教育,总是要引别人的教育经验为我所用的。而且,不仅国与国之间要拿,地方与地方之间,学校与学校之间,也同样要拿。但我们往往不拿,或是拿而不用,只挂出“传统”的旗子,“静待花开”。

拿来,首要的是找到内在的精神。没有精神的形式,是死的。好比礼仪教育:礼仪的关键是什么,是日常的尊重与交流。学生喊老师,而老师不应,或是学生只在值日时喊老师,平时却不喊,都偏离了礼仪教育的本意。而这过程中被忽略的,还有人与人之间的平等意识,就是老师该怎样对待学生的问题,是把他们仅仅当做教育的对象,还是在作为教育对象的同时,也作为一个有个体意识、个体尊严的人。

往大处说,我们的基础教育改革为什么总是很难真正的落实下去,其中一个原因就是,基础教育改革的核心是人的观念的改变,所有的一切变革都是围绕着这个中心的。如果大家不能建立“人是独立的,人的成长必须是自觉的,不尊重人的天性的教育都是野蛮的”这种理念,新课改也难以生根,即便做了,也是形式。如果徒具形式,则更加糟糕。

上个十年新课改最好的地方是上海,很多人因此说,新课改只能在经济发达的地方。其实,不是。大家去看看上海的高考作文题,就能知道上海的教育之所以出色,是因为上海人的理念比其他地方要高出一大截,不是教育理念,而是对人的理解。且不说多年前的《他们》,还有今年的《被需要》,人文精神才是新课改的土壤。也可以说,上海的人文精神和他们的教育是相辅相成的。

理念是神,形式是身体。没有精神,身体就是个器物,不是人。

再比如这几年的“走班上课”。之前李希贵刚做的时候,大家都觉得荒谬,或是认为只适合好的地方,不适合自己。现在上面硬性推行,大家拗不过,但大多还是采取“行政班+走班”的形式。表面上看,这是稳步改革。实质上,只是一次被动的落实,一方面是在强调行政班仍有着走班所没有的优点,另一方面,为继续采取“行政班管理”留下依据。

行政班管理当然有其优点,但李希贵这位从30出头就当了校长的人,怎么会不知道?如果知道行政班有走班所不能替代的优点,那他为什么要推行“走班制”,即便要推行,为什么不搞双轨制呢?这一连串的问题,不如去看看李希贵是怎么说的——

“当这样一个结结实实的集体(指行政班)形成之后,每一位学生在其中很容易固化已有的角色。有时候,由于过分强调集体利益,则往往在不同程度上侵犯甚至剥夺了集体内的个体利益。表现在班集体管理中,以牺牲学生个人发展为代价的大量一刀切行为往往成为常态。

当学生在内心深处明确地认定自己不属于任何人,他们可以在许多团队中扮演不同的角色时,才真正长大,也逐步有了一些公民的样子,这时候,他们的肩上也就有了沉甸甸的责任。也只有这个时候,当他们再融入任何一个新的集体时,我们也才会从他们身上发现未来社会需要的团队意识。”

由此可见,李希贵的教改精神是对新型的人际形态和社会形态的呼唤,对人和集体的现代理解。如果实行“行政班+走班”,结果必然是以行政班为基础外加校本课程的传统模式,这种模式培养不出李希贵所希望的新人,也不同通过新人来构建新社会,而这种旧模式所培养的旧人,也正是他所反对的。

我不能冒充专家,评价李希贵的做法是对是错。我只能说,看上去,行政班和走班可以并存,但从培养人的角度而言,这两种做法的效果是正好相反的。

因此,我们可以说,教育上的拿来主义,最重要的是领会对方的精神,而这个精神是关乎社会和人的本质,绝不能仅仅局限在上课或是学校教育的层面上来理解。不能理解精神的“拿来”,其实就是原地踏步。因为,人只有在对事物有了不同理解之后,才能做出不同于以往的实践。

所以,我们可以更进一步说,教育的改革依赖于教育的理念,教育的理念又依赖于社会的理念,只有在我们对人和社会有了不同的理解后,教育改革才有可能,真正的教育才有可能。

不管怎么说,只要我们希望下一代——就算他不是人才,只是普通人,也能活得更独立、更自由、更觉醒。那就要从现在做起,改造我们的教育,“因为失掉了现在,也就没有了未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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