暑假到了,有一两位家长问,给孩子读什么书。读书是简单的事,但“该”读什么书,就比较复杂了。我也说不好,只能推荐自己刚刚读过,感觉还不错的书。比如朱光潜先生的《给青年的十二封信》,不深,也不浅。
我这几年都比较喜欢传统文化的书——但最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,因为,中国的古书,有什么事通常是在人身上找原因。有道德自觉的人,会找自己的原因,反过来,也有人喜欢找别人的毛病。反正,归根到底,任何问题都是文化、道德修养不够,不是你不够,就是我不够。
然后,大家都去涵养文化去了,背古诗、写大字,还有,背《弟子规》……然后,问题一直在那里。
鲁迅在给青年推荐书的时候,也说:“我看中国书时,总觉得就沉静下去,与实人生离开;读外国书——但除了印度——时,往往就与人生接触,想做点事。中国书虽有劝人入世的话,也多是僵尸的乐观;外国书即使是颓唐和厌世的,但却是活人的颓唐和厌世。”
所以,他劝青年人:“我以为要少——或者竟不——看中国书,多看外国书。少看中国书,其结果不过不能作文而已。但现在的青年最要紧的是“行”,不是“言”。只要是活人,不能作文算什么大不了的事。”
我以前当然是不赞成这句话,现在觉得很有道理——当然,鲁迅只是说,读古书难有做事的追求,少有生命的热情。但读古书能保持做事的坚韧的人,肯定也有。
我把鲁迅的话,理解成古书不易读,要配上生命的热情和现实的关注。不但要以古鉴今,还要以今观古。历史重要,但现实更重要。把历史的经验看成至高无上,俞吾金认为这是一种“历史偶像主义”,其结果“是把当代中国人的注意力引向历史的泡沫,甚至完全出离历史。”。
怎么办?俞吾金认为,要理解马克思所说的“人体解剖对于猴体解剖是一把钥匙”,“自觉地把当代生活中的本质性的价值导向带入到对历史事件、历史问题和历史经验的解读中去”,当然,“同时也必须维护历史真实性的原则”。这也就是我认为的“以今观古”。
所以,要想真读懂古籍,还是要在现实上下功夫,多读今天的书——不管是中国还是西方,对今天的社会有了更多的深入的认识和思考后,再去读古籍。因为我们读书的目的,就是要了解今天的世界、自我和人——除了是以研究古籍为职业的。
如果所有的问题真的是因为人的文化修养不够的话,那么,教育问题就是因为教育从业者的水平不够了,解决教育问题,提高老师的教育理念和教学能力就行了。或者,干脆在扩大范围,大力提高全社会的教育理念。这个分析不能说没有道理,但这么多年也没见有实质性的改变。
但如果用马克思的观点来看,“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”,而教育其实是对一个社会的理想人格的塑造。由此,我们可以说,每个地方的教育都是在有意识的塑造符合着这个地方真正需要的人。一个社会僵化、权力高于一切的地方,不管他们的教育口号多么美好,其教育一定是传统的。而社会相对合理、权力相对分散的地方,才有可能实施更加现代的教育。比如上海的新课改。
上海的教育做得好,不仅是因为教师的职业水平高、教育理念新,更是因为他们的社会对于人的定义,跟新课改对于人的定义,是相契合的。而新课改在我们以及除上海之外的地方并不成功——甚至有的媒体直接说失败,其原因就在于我们的社会非常僵化,行政的力量远远高于专业的力量。
这次新高考又带来了新一轮的课程改革,到底能不能做好,不仅在于教育界,也在于整个社会。而且,这不是运动式的动员能做到的。只有尊重人的个体、个性的社会,才可能接受基于人的个体、个性的教育。
前几天,看一个歌唱节目,几个电影明星唱歌,卢靖姗唱歌的确与众不同。你能感觉她不是为了观众或是别的什么人,她为自己而唱,陶醉其中,因而神采飞扬。这就是一个人陶醉于自我的样子,格外漂亮。我又想起窦唯的现场演奏。窦唯年轻时帅气,现在是名胖大叔了。但他一旦在音乐里,就什么都不存在了,听的人也只能见到他的音乐。
看,这就是我说的人的个体和个性。一个人跟别人不一样,是个体。一个人陶醉在他的自我中,不需要想着别人的目光,是个性。咱们还早,新的教育也还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