什么是一中?一直都有人在思考。
上世纪90年代,何斯迈获得了国际奥赛金牌(那时候社会上对奥赛金牌的热情比今天还要高),高考成绩在省内五连冠,学校声誉之隆一时无二。在一片热闹当中,当时的校党委黄书记写了一篇思想报告《反思一中现象》。我见过他的手稿,字很大,修改很多,可惜不记得内容了。而那篇稿子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了,如果留下来,应该是很有意义的资料。
世纪之交,来了另一位黄书记,从教育局领导的位置上调任一中。上一位黄书记是学马列出身,而这一位是数学老师,对易经很有研究。他到校之后,就花了不少精力去想,一中为何是一中,仅仅是因为生源好吗?后来,他提出了一中的精神:永远站在爱国的前列、时代的前列、办学水平的前列,时时、处处、事事永争第一。
永争第一,有人反对,有人赞同。反对的人认为,把第一看的太重,太功利;而且,怎么可能永远是第一呢,不现实。赞同的人有不少是老校友,他们说,这句话说的太好了!我们在工作中从来就是追求做到最好。累垮了身子,拖累了家庭,都要做好。他们说的时候,我在旁边听着,心里很感动。他们的确是那样的一代人。
我想,“永争第一”是有语境的,“永争第一”的对象,是爱国,是领时代风气之先,是办学水平。这是抱负,而不是功利。是态度,而不是目的。
近日,读到余智谋老师多年前写的一篇怀念父亲的文章,深深为之感动,愿与大家分享。余智谋老师和他的父亲余冠群先生都既是一中校友,又是一中教师,在龙门口街旁的一方讲台上度过了一生的好时光。余冠群先生说自己“爬,也要爬到讲台上去”,他还总结出二十四个字的备课圭臬,即“生课熟备,熟课生备;全册粗备,逐节精备;课前默备,课后复备。”现在看来,可能不够花哨、现代,但却是教书育人的真功夫、硬功夫。他对学生的关心,非常质朴,发自内心。
谁是一中,他们就是一中。
余智谋:父亲余冠群与安庆一中
我的父亲余冠群,1944年毕业于浙江大学数学系,师从于数学大师苏步青、陈建功二先生。他一毕业即赴省二临中(安庆一中前身)任教,在安庆一中一干就是一辈子,一直到1998年去世,将其一生奉献给了家乡父老,奉献给了他热爱的学生,奉献给了他所挚爱着的学校——安庆一中。回首如烟往事,历历仍在眼前。重温老父亲平日教诲,禁不住泪如泉涌,感慨万千。
一、踏实教书,精心备课。
父亲受浙大严谨学风的熏陶,积几十年备课教书经验,总结出了二十四个字,即“生课熟备,熟课生备;全册粗备,逐节精备;课前默备,课后复备。”他说青年人刚开始教书,教材生疏,一定要下苦功夫,花大气力精心备课,吃深、吃透教材,将它弄得滚瓜烂熟,得心应手方才作罢,这叫“生课熟备”。教了几个回合,自我感觉良好,他说此时最危险,最易走下坡路,必须熟课当作生课备,依然要精心准备,切不可大意失荆州,因为年年花相似,岁岁生不同,教学对象及教材常有变动,老教师备课也必须与时俱进,常备常新,这叫“熟课生备”。寒暑假是好时机,抓紧通读全册教材,掌握全局,了然如胸,然后逐节向前推进,稳扎稳打,一步一脚印,这叫“全册粗备,逐节精备”。平日里利用下课间隙,回忆一下上课提纲,课后及时反思总结,这叫做“课前默备,课后复备”。父亲是这样说的,也是这样做的。他几十年辛勤耕耘,为国家培养英才无数,其中杰出的有:工程院院士、地质学家汤中立,工程院院士、超导理论专家吴杭生,湖北省常务副省长周坚卫,安徽省政协主席方兆祥等。由于教学成绩突出,文革前父亲被评为省劳动模范,获省中教界最高级别——一级教师,当时全省仅三名,安庆市有两名,是余冠群和杨明高(前一中校长)。
二、耿直诚恳,师生情深。
父亲为人忠厚,耿直,待人诚恳。文革中人人自危,互相揭发,乱写大字报成风,父亲也遭受了巨大冲击,但他默默地忍受住了。父亲做人有古君子之风,极端厌恶人搞人、人斗人,直到文革结束,斗别人的大字报,他是一张都未写,连只言片语都没有。
父亲待学生极诚恳,情同父子。特级教师高光煌、安师院历史系闵教授至今回忆起父亲来,还动情不已,他们说上学时受余老师颇多教诲,多年后师生见面,他依然关心老学生,问长问短,要我们注意这、注意那,这既是长者的叮咛,更是余老师关爱后生的一片赤诚之心。对于这一点,工程师汪涤非同志也深有同感,他说我们这些老学生,对余冠群先生,常怀感激之心,即使在那动乱年代,他正在遭受冲击,冒着风险,我们也要去看望他,否则我心难安。
三、淡泊名利,一生敬业。
父亲一生教书,其间也曾多次有过向外发展的机会,但都一一放弃了,他选择了教书,选择了报效桑梓。父亲教书极敬业,文革前常搞下乡劳动,但大学还要考,年青人前途要紧,怎么办呢?父亲将心爱的小黑板带下乡,白日里在田间劳作,傍黑便点起油灯,挂起了小黑板,剖解数学题,讲得有滋有味。娓娓道来,学生倍感亲切,如沐春风。
父亲常说,我这几十年从不缺学生一节课,即使小有不适,爬,我也要爬到课堂上去。我在一中也教了几十年数学,深受父亲影响。91年我因不慎,左手骨折,医生给上了夹板,开了一个月病假,我怀揣假条,连一天假也未请,吊着夹板,照常上课,一节都未耽搁。学生们未受一点影响,反而学得更起劲了。
父亲的敬业,在学生中留下了深刻印象,今年四月,湖北省副省长周坚卫、南开大学博士生导师吴功宜一行等几十名当年父亲的学生,四十年后重返母校,在一中校史陈列室,面对父亲大幅照片,他俩长时间观看,沉思良久。周坚卫对我说:“我解析几何学得好,这得益于你父亲当年的教诲。”吴功宜动情地回忆那年高考,才下考场,只见父亲大步迎过来,问完这题问那题,得到满意回答后,喜形于色。那场面、那情景,不是父子,胜似父子。
不仅如此,父亲还把他的这种精神传给了我。我大学一毕业,正赶上那动乱年代,我不想教书,找到了父亲。他说这不行,首先我一个教书人,没什么路子,再者我看你性情宁静,适合做做学问,你就安心教数学吧。就这样我走上了教书之路,后来又到一中,这一干就是几十年。如今我也是桃李万千。2001年高考,一中高三(7)班各学科成绩均是第一,我任该班班主任三年,教了三年数学。通知下来,录取在北大、清华、科大、外交学院、武大、浙大、复旦、华中科大等国内名牌高校的,我这个班应有尽有。前两年我收到了张斌同学的来信,高中三年我是他班主任,他困难时我曾帮过他,给他以热情的鼓励,勉励他说是金子到那都要闪光。如今他已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学物理,来信说,他受一中校风的熏陶,记住我当年说过的话,要踏踏实实地做学问,如今他已走到了研究近代物理的前沿。重读此信后,我甚感欣慰,思绪万千:父亲教育了我,我又教育了我的学生,就这样薪火相传,永不熄灭。在此,我要对老父亲无限深情地喊一声:“爸爸,您放心吧,一路走好。”